相较于苏安,姜琮就没了那么好的运气。她好容易和苏安在那张不大的床榻上凑活了一个多时辰,结果一不注意从上面摔了下去,只好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扶着腰离开了别院。
秋日夜长,天也亮的晚。姜琮的马车到城门处的时候还未到能够进城的时辰,若是抬头看,还能看见天幕上最亮的几颗星星在稍稍泛白的夜空中闪烁着。
姜琮此时显然还有点困,她不住地揉着眼睛,顺手将车窗推开了一点,就这秋风强行让自己清醒一把。
“还有多久开城门?”
“应当不需要太久。”车夫只说了个大概,姜琮便也没细问,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“嗯”。
住在城外的小商贩们已然或推或挑着自己的货物等在了城门口,就指望着早些进城抢个人多生意好的位置,好把自己手上新鲜的货物都卖个好价钱。
姜琮看着他们,面容中掩盖不住的沧桑疲倦,不知怎的想起了安迟迟。
在妓院初遇的时候,她以为那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。安迟迟和那位妓院老鸨一样,都满腹坏水,日日等着有冤大头掉进她们早早布置好的陷阱。
可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冲突和争吵告诉她,安迟迟的确不像是被□□出来供人玩乐的女人,毕竟不会有哪个妓|女会像她一样对自己的金主拍桌子吵架,更不会抓着金主的衣领威胁......
她会喜欢看夕阳,但又懒得跑出院子……
她喜欢看金黄的落叶,会因此特意吩咐孙嬷嬷不要打扫,等着它们铺满院子。
她会坚持着自己的观点,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反驳她的话。
她还会认字,会刺绣……还会些茶道。
想到这里,姜琮又想起昨晚在升腾的白色雾气中安迟迟温柔恬静的神态,她像是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名门贵女,有着通身的气派。
可她明明只是个粗使丫头,还是出身妓院的粗使丫头。
自相识以来,她似乎总是出乎着她的意料,浑身都是惊喜和谜团。
可一个惊喜是惊喜,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喜就会变成惊吓。
若是再无变故,她姜琮倒是愿意替她把贱籍去了,带进苏府里给她个正经活计,也算打发了她这一辈子。
如此也总比她一介孤女自己跑去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好得多。
只要再无变故……
姜琮想起那天同安迟迟一起出游时的预警和苏夫人格外尖锐的态度,心头浮现一抹不安。
她甩了甩头,不再乱想,只是又探出头看了眼东方。
鱼肚白已经染将地平线上的那一线天染白,城门内响起了些许喧闹。
很快,京城的城门打开了。
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苏府。
“夫人是说要替我和秦府提亲?”姜琮一听到苏夫人这话,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宿没睡出了幻觉。
苏夫人点了点头,又替姜琮夹了些小菜:“怎么?不乐意?”
姜琮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:“没有。”
最近的任务越来越棘手,她的确有想过在之后为了能拿到积分同秦景谙成亲。
但想归想,这也不过只是个模糊的念头,这样突然地被苏夫人说出来,倒让她有些不知如何表态,只能含糊其辞的推辞了一句:
“苏哥哥还没有娶亲……”
“琮儿不必管他。”一说起大儿子,苏夫人显然没当回事,无所谓的摆了摆手,又替姜琮夹了个滚圆白净的肉包,“就你哥哥那个浪荡性子,我临入土前看他娶亲就行,你就别跟着瞎凑合了。”
“姑娘的年岁珍贵,总不能一直磋磨着人家秦二小姐不是?”
“夫人说的是,但......秦二小姐年岁尚小,可能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意。再加上她没分化......”
“琮儿,话不能这么说。”苏夫人放下筷子,含着微笑看着姜琮,“人分乾坤本就是近几十年的事情,在这之前,十四岁就嫁人生子的女人比比皆是,不也都同自己的夫君过了一辈子,怎么会看不清自己的心意?”
“夫人......”
苏夫人抬了抬手,示意她先不要打断:“我苏家世代清流,无论嫡系或是旁支也俱是中庸,琮儿你也算是我看长大的唯一一个乾元。这世人说乾坤阴阳相合、佳偶天成,大约是因为我身为中庸,体会不到其中异同。我总觉得,这能让二人相携走过一生的,绝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信香,须得是一颗满含着情谊的心才行。”
“你与秦二小姐相识近十年,个中情谊我也看得清楚。若是真心喜欢,就莫要为了什么性别犹疑不定。再说了,那秦二小姐还未分化,指不定就继承了她那个祖母,分化成了坤泽。”
“夫人,我知道的。”姜琮这样应着苏夫人,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了安迟迟的那张脸。
她愣了愣,实在想不到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合时宜的想到安迟迟。但这也实在不算什么大事,不出片刻就被她又抛到了脑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