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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灵犀 (第2/3页)

尚且可以维系。但三代以后,深埋于下的祸患才开始凸显,江南江北人心离散,宗族盘踞,以至于到了臣重而君轻,上有令而下不从的地步。

旧主品性如何暂且不论,世家起兵至少有九成九的私心。

一家以讨伐暴君之名振臂一呼,数家立刻紧随其后,蜂拥而上,唯恐分不到一杯羹。

承载“民望”的铁骑踏破楚都后,各姓陷入漫长的战乱,长达百余年内城摧垣破,土地荒芜,死者枕藉,百姓悲苦更甚从前,甚至随处可见易子而食,析骨以爨的境况。

撰文者似乎极其冷静且自负,对后世经篇苦口婆心劝导的仁政教民视若无物,字里行间都透着居高临下的谋略。

他散漫写:‘楚君有过,不在不仁,而在寡断。’

‘宗族党同营私,如蠹虫食柱,剖之使木折梁断,然非无可解救之法,纵则危亡之祸,指日可待矣。’

再次读到末尾,崔郢依然骂骂咧咧:“黄口小儿,不知天高地厚!”

肢体动作又非常诚实,生怕公良轲要把文章拿回去一样,反复将纸上的褶皱展平了,攥在手里,回身往屋子里走。

公良轲无奈地跟在他后头,刚迈过门槛,就看崔郢把宣纸铺在桌上,严肃问:“这是谁的文章?”

他的门生他了解,再修炼几年也作不出这样的文,执笔者显然另有其人。

公良轲一怔,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解释,正语塞时,崔郢摆了摆手,一副已有预料的样子:“行了,别说了,估计又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学生。”

停了下,又忿忿地嘀咕:“可惜路走岔了——我怎么就捡不到这样的苗子?”

他没看到公良轲欲言又止的表情,兀自懊悔了一阵,将那文章举起来看。瞧着瞧着,遍布横纹的眉心慢慢皱起来,想叹气又叹不出。

他对公良轲说:“我想到一个人。”

“当年我叫他做文章,他也是这般,把老夫气个倒仰,又不能不承认他的禀赋。”

“……”

公良轲入门晚,拜师时崔郢的不少门徒早已官至一方要员,相互之间并不十分熟悉。

他以为崔郢是在说某个师兄,闻言有些惊讶。因为在他印象里,所有学生对崔郢都是恭恭敬敬,哪里有敢和授业恩师叫板的。

崔郢没在意他的想法,兀自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。

多年以前,他在国子学任直讲,负责教导几位皇子礼教经筵。彼时他已在朝中负有名望,其他几个皇子王孙虽然不乐意听他讲经,好歹面上功夫做足了,课余的作业也是让伴读写了,装模作样地恭敬交上来。

唯有太子一个,简直将敷衍了事写在了脸上,崔郢原本对他寄予厚望,连着几次作文后,被他气到一佛出窍二佛升天,现在说起来,胡须仍然因为激动一翘一翘。

“老夫让他写何为教化之道,他给了我两个大字,‘愚民’。”崔郢气哼哼道,“老夫气不过,把他叫到跟前问话。结果他说——”

当年的场景,如今仍然历历在目。

彼时尚且年少的梁承骁站在他面前,神色冷峻地答,孤长于北境苦寒之地,所见百姓衣不蔽体,食不果腹,一年到头都在受外域蛮夷侵扰,然而仍有氏族宗亲盘踞一方,欺上瞒下,鱼肉百姓,征尽苛捐杂税。

见崔郢语塞,他又抱臂嗤笑,道。

治国者,除内患在先,攘外敌在后。待到朝野海晏河清,民自归心,何须教化!

……

窗外天色渐暗,淅淅沥沥落下几颗水珠,竟是晋地难得的春雨。

公良轲也是听到了后来,才意识到他口中的人,正是传闻中不修礼德,专横骄恣的太子。

室内点起了灯,在烛火映照下,崔郢的面容苍老了不少。

对着信任的学生,他终于吐露心声,叹道:“太子本来会是个明君,孟重云把他教得很好。”

“只可惜……”

只可惜生不逢时。

晋帝近来愈发沉迷寻仙问药,听信道士谗言,忌惮打压东宫,朝中几乎成了邱韦的一言堂。

太子禀赋卓绝,但到底羽翼未丰,斗不过邱韦这样修炼了几朝的老狐狸,近些年甚至有了自暴自弃的意味,性情变得暴虐残酷,崔郢每次见他,都暗自失望不已。

倘若放在数年前,他这把老骨头尚有余力,仗着自己无儿无女,光脚不怕穿鞋的,还能为百姓社稷争上一争,为北晋未来五十年择个明君。但如今兜兜转转到了这个位置,要顾及的东西多了太多,即使他自己老头子一个,死了没什么可惜的,也不得不为可能受牵连的弟子门生考虑一二。

他在朝中不偏不倚镇着,邱韦和晋帝都要给几分面子——可他走了之后呢?

谁来承他的衣钵,还有谁能在人人自危的朝堂上秉公持正,匡扶清明?

师生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,各自心情沉重。

半晌后,崔郢自觉话多,抬手就要把公良轲往屋外赶:“时候不早了,你看也看了,赶紧回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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